一、數字經濟的上一個10年

過去10年，數字經濟在全球經濟發展中的占比日益增長，已成為各國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的統計，2018年中國數字經濟約占GDP的6%，而美國約為7%。我國信息產業研發支出占GDP的比重為0.27%，美國為0.94%。從使用維度看，國內用戶網購行為占比為81.6%，高于美國7.8個百分點。伴隨移動互聯網的飛速發展和互聯網應用的快速成熟，我國的數字化滲透率已高于美國，但在硬科技研發和投入上仍有提升空間。根據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的統計，2020年，中國數字經濟規模達到39.2萬億元，占GDP的38.6%，數字經濟已成為當前我國最具活力、最具創新力、輻射最廣泛的經濟形態，是國民經濟持續穩定增長的關鍵動力。

回顧10多年前，2012年，隨著年初以“4G照進現實”為主題的世界移動通信大會的召開，移動互聯網的大幕正式開啟。2012年底，全球智能手機用戶超過10億，手機網民數量超越了PC端網民，手機端的紅利充分釋放，移動互聯網生態蔚為壯觀。

2012年，騰訊微信的商業價值開始顯現，正如憑借QQ（即時通信軟件）在互聯網時代睥睨天下一樣，微信打通了騰訊縱橫移動互聯網時代的任督二脈。2012年，微信的用戶量已經達到了2.7億，2013年1月初就輕松突破了3億。同時，各大互聯網公司開始扎堆做手機，從騰訊手機ROM、360特供手機到阿里云手機，國內科技巨頭開始加速搶占移動互聯網終端入口。優酷和土豆合并，成為當年擁有最龐大用戶群體、最豐富視頻內容、最強大流量變現能力的視頻平臺。

2012年，淘寶“雙11”購物節總銷售額突破191億元，相當于當時全國人民人均消費了13.94元，相當于中國4億網民人均消費了47.75元。這標志著中國電子商務從新興商業模式正式走向成熟，引發巨大產業變革，也造就了10年間中國經濟的巨大推動力。而新的發展機遇也帶來了新的問題。新一輪電商大戰在京東、蘇寧、國美、當當等企業間展開，這場混戰以國家發展改革委和商務部出手規范電商定價亂象而告終。

2012年，面對國際做空機構日益猖獗的狙擊行動，在境外上市的中概股數量大幅減少，私有化退市數量大幅增加。盛大集團、阿里巴巴分別從納斯達克、港交所退市。而另一部分新興移動互聯網領域企業卻開始走上上市之路。3月，折扣電商網站唯品會登陸紐交所；11月，雷軍擔任董事長的歡聚時代在納斯達克上市。新一撥高質量企業的全球亮相，為更多中國企業赴美上市“破冰”。2013年，時任美國副總統拜登與中國簽署了《執法合作諒解備忘錄》協議，讓新一輪中概股潮流再次興起。

2012年，團購網站之間的“外賣百團大戰”以美團成為幸存者結束，這場戰爭為普通百姓普及了O2O（線上到線下）及其背后的互聯網流量紅利模式，而中國龐大的人口基數成為這一紅利的最好承接。美團首席執行官王興在飯否的同事張一鳴，在這一年創辦了日后的互聯網巨鯨新秀——今日頭條。

這些新興互聯網產品、獨角獸企業在2012年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在改變游戲玩法的同時，更極大地影響了國民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顛覆了IT產業格局。全球IT產業在此劇烈變革下，呈現出更明顯的消費化、移動化、云化和服務化趨勢。O2O、共享經濟、互聯網金融、新零售、新消費、社區團購、區塊鏈等新概念、新風口、新產業鏈、新平臺輪番涌現。拋開產業泡沫，從背后深層發展邏輯來看，數字經濟在這10多年呈現出幾個新特征，即帶來新觸點、升級新實體、創造新數智、涌現新個體、聚焦新世代。

帶來新觸點，即企業與用戶之間的溝通方式產生了變化。隨著消費方式全面數字化，觸點范圍不斷延展，線上線下打通。直播、二維碼、小程序、快閃店等成為新觸點。用戶可能因為一篇微博種草文、一段微信小視頻、一次直播，快速認識產品或品牌，引流到變現的時間從幾天縮短到幾分鐘。這些數字化后的觸點，都能夠統一管理、可評估、可量化。

升級新實體，即傳統實體企業在數字化浪潮下必須考慮可行的升級之路。在錯失PC互聯網時代后，進入新發展階段，產業互聯網逐漸登上中心舞臺，新實體企業漸漸出現。傳統實體行業聚焦主業，立足自身發展需求，進行數字化、科技化升級轉型。實體企業開始注入互聯網基因，互聯網企業也開始植入實體經濟發展元素，彼此助力，形成產業鏈、供應鏈生態，讓“互聯網+”的發展模式能夠行穩致遠。

創造新數智，即運用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區塊鏈、移動互聯網等新技術，開啟數字化、智能化革命。數字經濟的上一個10年里，這些蓄勢多年、逐漸嶄露頭角的新技術，對產業結構、經濟結構產生了重大變革性影響。宏觀上，這些技術改變了生產方式，極大地提升了社會生產力；微觀上，這些技術改變了企業組織和管理模式。這些加速發展的新興技術彼此融合，在產業全鏈條上進行創新改造，實現智能、快速、敏捷的企業生產流程。同時，通過與新的商業模式彼此作用，重構了行業價值鏈。

涌現新個體，即個體IP借助數字化技術、渠道和商業模式開始釋放能量。過去的10年，是超級個體IP崛起的10年。互聯網帶寬的變化、數字技術的加持、數字化價值鏈的形成造就了一大批自媒體從業者、網紅、頭部主播、知識IP等，如Papi醬、李佳琦、張大奕、何同學、羅振宇、羅翔，他們的個人影響力甚至超過了官方媒體，個人的價值創造力也堪比上市公司。數字化時代，個人與組織間的關系、數字內容的生產傳播和變現模式都成為新的課題。

聚焦新世代，即數字經濟時代造就了一批個性多元、與互聯網產業共同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我們通常將1995—2009年出生的一代人定義為Z世代。這批年輕人在互聯網高速發展的環境下長大，在數字世界中投入的時間和縱橫的廣度與寬度甚至遠遠超越現實世界。他們個性多元，習慣于在科技和消費浪潮中定制自己的新世界，因此也極大推動了新品類、新產業的出現。他們是新技術的探索者，是新需求的創造者，是直播、VR游戲、短視頻等新應用的核心用戶。新世代也在影響和改變著產業演進趨勢，他們本身也是數字經濟趨勢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五個新特征彼此影響，互為基礎，互為動力，共同組成了這10多年來數字經濟的大圖景。

二、元宇宙與數字經濟的未來圖景

邁入20世紀的第三個10年，新的國際環境、技術變革帶來了新的挑戰和機遇。

中國科學院國家創新與發展戰略研究會研究員、復旦大學特聘教授、重慶市原市長黃奇帆認為，當前和未來中國經濟將面臨五個方面的挑戰。

一是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加大。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和國際沖突的升級，深度沖擊著全球經濟，全球性通貨膨脹愈演愈烈。在此影響下，國際經貿秩序也在經歷深度調整，逆全球化趨勢漸漸壯大。動蕩的國際局勢下，黑天鵝、灰犀牛層出不窮。

二是全要素生產率偏低。全要素生產率，指生產單位（主要為企業）作為系統中的各個要素的綜合生產率。全要素生產率就是生產力，它是企業技術升級、管理模式改進、產品質量提高、企業結構升級的綜合功能。全要素生產率提高就是產業升級與生產力的發展。

黃奇帆指出：“自2008年以來，中國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速趨于下降。目前，我國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速在1.25%左右。到2035年我國基本實現現代化時，我國全要素生產率增速必須達到2.7%。如果未來15年我國GDP增速達到5%左右，2.7%就意味著它對GDP增長的貢獻率要達到54%，做到這個很難。”

三是資源環境約束偏緊。黃奇帆指出，我國在成為制造業第一大國、貨物貿易第一大國的同時，對天然氣、石油、鐵礦石等資源進口依賴度較高，迫切需要向綠色發展、低碳發展轉型。

四是科技和產業革命蓬勃興起。邁入21世紀第三個10年，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日新月異，創新活動空前活躍。黃奇帆認為，以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為核心內容的數字經濟，以細胞免疫、基因編輯、合成生物學等技術突破和應用為代表的生物經濟，以零碳、低碳技術開發和推廣等為代表的綠色經濟，正在重構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和創新鏈。加上不斷拓展的深海、深空探測，腦機協同、人機互動、虛擬現實和增強現實等，顛覆性技術不斷涌現，科技創新日益走向大融通時代，未來產業在不斷更新迭代。

五是社會層面包容發展、任務繁重。例如，人口老齡化趨勢日益凸顯，預計在2035年前后，我國將進入重度老齡化社會。再如，在解決絕對貧困問題后，我們還面臨大量人群的相對貧困問題，解決相對貧困問題要比解決絕對貧困更加復雜、困難，在教育、醫療、衛生、文化等領域仍然存在不少短板，推進實現共同富裕任重道遠。

當新的時代機遇和新興技術融合創新相遇，奇跡就出現了。

由一系列顛覆性前沿技術融合構建的元宇宙，本質上是對現實世界的數字化。通過物理空間與虛擬空間的實時、雙向同步映射及虛實交互，元宇宙將顛覆內容生產、數據采樣、交互協作、資源配置、價值創造模式，推動業務流程、生產方式重組變革。元宇宙，將是數字經濟發展的新階段，而非簡單的技術組合和體驗升級；元宇宙應推動實體經濟的發展，而非單純打造虛幻的數字幻境。

元宇宙的發展應以產業數字化為重心。

元宇宙通過在虛擬世界中使用物理世界的數據進行建模推演，進而指導人們在物理世界中的社會活動，降低研究試驗階段的風險和成本，加速人工智能模型訓練進程，提升在線協同體驗，創新未來企業組織模式，為航天探索、科學研究、工業制造、在線辦公等多領域創造產業數字化新形態。元宇宙在產業數字化方面的作用具體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元宇宙提供用于科研測試的“高仿地球”。在物理世界中，工業制造、自動駕駛等領域的研發及測試往往投入巨大、過程復雜、周期較長。一套自動駕駛系統從設計到商用，至少需經歷180億千米的多場景道路測試，受物理世界安全性、專用場景單一性、測試成本等因素制約嚴重。元宇宙的出現，將很好地解決這一問題。英偉達推出NVIDIA DRIVE Sim?元宇宙自動駕駛仿真平臺，使用數字孿生虛擬出一個用于道路測試的“高仿地球”，可運行大規模、物理上精確得多的傳感器仿真。自動駕駛汽車在元宇宙中設計并組裝完成后，可不間斷地行駛于“高仿地球”中，以快速獲取全場景、高精度、海量的道路數據，輕松完成自動駕駛系統的測試和迭代，讓其盡快在物理世界中投產商用。

元宇宙為人工智能創造“數字風洞”。強化學習通常需要大量數據樣本“喂養”，其健壯性才能得以保障。在現實世界中如果要收集到囊括所有可能情況的海量數據，可能要花幾年時間。DeepMind和Unity合作開發了用于AI訓練的虛擬環境，把訓練過程轉移到元宇宙的高保真虛擬世界中。該環境可同時運行1萬個測試，通過人工合成訓練數據，將采樣時間縮短至幾分鐘；英偉達也正著手利用其推出的企業級元宇宙平臺Omniverse，建立一個地球數字孿生模型E-2（Earth Two，地球二號），用于模擬和預測長期的氣候變化。相比當前單一場景數字孿生建模，元宇宙虛擬世界建模精度更高、生命周期更長，支持斷點回溯、時間扭轉和時間加速，能夠自主進化。未來，擁有全球數據規模的元宇宙虛擬世界將真正成為“數字風洞”，為人類開啟通往人工智能未來的時空隧道。

元宇宙為Z世代創造在線協同新體驗。新冠肺炎疫情加速了全球數字化進程，讓“線上生活”成為不可逆轉的發展趨勢。在網絡近鄰度與自然地理近鄰度相當的今天，互聯網原住民Z世代對無縫銜接的線上、線下體驗的追求正持續深化。在辦公領域，微軟發布的Microsoft Mesh平臺已推出元宇宙在線辦公環境，針對規模巨大、地域分散的團隊，提供沉浸式虛擬會議、無縫協作服務；Facebook（Meta）推出配合其Oculus Quest2頭顯使用的遠程辦公軟件Horizon Workrooms，支持VR協同，能夠盡可能逼真地模擬物理信息，讓虛擬的遠程會議更接近真實的現場會議。元宇宙正通過三維建模、AI內容生成、虛擬現實技術，打造更加沉浸、不受限制的3D交互世界，為用戶提供跨時空、自由協同的虛擬空間。

元宇宙的組織協同方式將向DAO演進。如果元宇宙僅僅是混合現實技術的升級，尚不足以支撐互聯網巨頭轉型的愿景。通過改變生產環境，推動企業組織方式向DAO進化，才能為產業創造更大價值。近幾輪數字化技術發展推動了互聯網Web2.0的繁榮，也引發了數據壟斷、服務不平等等問題。起源于大航海時代的金字塔型的企業組織方式，由于受法律合同約束，歷經600年未曾有過顯著變革，在數字經濟時代已產生諸多不適。元宇宙的DAO組織方式由程序代碼監督運行，而代碼的事前約束使得DAO能在更低信任的模式下形成企業組織，用戶在數字世界可更廣泛地參與全球互聯網協作，數據壟斷得以消除，協作方能夠公平地分享產業紅利。YGG就是一個典型的DAO組織，由數以萬計且人數不斷增加的游戲玩家組成，他們在玩即賺取的游戲中利用NFT來產生真實的現金流。YGG不斷優化其社區擁有的資產，獲得最大效用，并與其代幣持有者分享這些資產的利潤。目前，YGG社區中的玩家單月最高收入達325.9萬美元。

目前，隨著元宇宙相關技術正在逐步走向成熟，很多機構對元宇宙的態度開始從懷疑轉向積極。彭博行業研究報告預計，元宇宙市場規模到2024年可能增加至8 000億美元。元宇宙為技術融合產生聚變能量提供了平臺。元宇宙推動顛覆性技術的持續升級，將創造新的組織方式、生產環境、協同模式，極大地豐富數據要素，充分激發數據要素價值，顯著提升生產力。元宇宙虛擬空間可以作為數字經濟創新成果的“沙盒基地”，帶來海量新興價值需求（如玩即擁有）。可以說，元宇宙將成為數字經濟發展的新階段。

把握機遇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參與甚至引領元宇宙科技革命，是順應全球數字經濟發展、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大勢所趨，也是為應對激烈復雜的國際競爭環境所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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